伍国:全球变局下的新“三国演义”

美国总统特朗普第二任期,俄乌局势显然正在朝着以满足俄罗斯,牺牲乌克兰来换取“和平“的方向迈进。这一倾向符合特朗普内心“谁强谁有理”的丛林法则,因此在笔者看来并不让人吃惊,同时,特朗普对乌克兰稀土资源的索取,也符合美国资本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做赔本买卖的本性。只是,未来世界是否会被带入,或者带回到以“谁强谁有理”“谁弱谁倒霉”的“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就值得全球支持特朗普的粉丝斟酌了。

笔者更关心的是,在当今全球变局中,是否有必要重新思考“三个世界”的理论框架。在1970年代,中国领袖毛泽东提出以美苏两霸为第一世界,亚非拉发展中国家为第三世界,其他欧美澳发达国家为第二世界的理论。这一理论的重大突破在于打破意识形态界限,把在意识形态领域原本和中国同属一个阵营的苏联,按照它谋求全球霸权的野心和实力,与美国一勺烩,而把中国按经济社会实际发展程度以及被殖民半殖民的经历,和其他非社会主义国家放到同一阵营,有利于中国在这个数量庞大的不发达国家阵营中获得更多盟友,并隐然以第三世界代言人自任。

时至今日,第一世界这个原本就很少实际使用的术语,随着冷战结束走入历史,第二世界向来极少使用,而通常被发达国家、欧美日、西方等概念指称,只有第三世界在学术研究、媒体以及日常用语中被广泛用,来指代世界上大多数不发达或者“发展中”国家,及要求平等、独立和发展权利的诉求。近期更加广泛使用的“全球南方”所指的其实大致是原来的第三世界国家,但更强调这些不发达国家之间的共同利益、相互合作,以及创造属于自己的理论和历史叙述的话语权。

在笔者看来,假如以“实力”(power)这个概念重新思考和划分世界,“全球南方”的共同特点是“实力”——即一个国家“影响”他国,形塑国际关系结果,并实现国家目标的综合能力——不足,制造理论和话语的能力也欠缺,在实际的国际关系中,仍常处于被支配、被影响、被决定的位置。

以上述反观近10年来,特别是俄乌战争以来的国际关系,笔者认为,新的三个世界正在成型。在当下这个后冷战和后反恐的时代里,以“实力”划分的第一世界事实上包括美国、中国、俄罗斯这三个大国。其中,美国虽已从巅峰滑落,但由于体量、科技、军事、金融综合实力,仍然具有对世界首屈一指的影响和支配能力,这也就是特朗普和副手万斯说话的底气所在。俄罗斯虽早已不复当年苏联之威,但首屈一指的疆域、资源、核武库仍然决定了影响力不仅不可忽视,而且即使在公然挑衅国际关系准则,并受到普遍谴责和制裁的情况下,仍难以被制服,其诉求甚至还要被中美充分考虑。

新的第一世界,重要新成员当然是中国。尽管中国在人均意义上的经济水准介于发达经济体和全球南方,在道义和外交策略上也愿意站在发展中国家和全球南方一面,但它在全球的软硬综合实力及影响力,事实上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界成员。笔者曾预言的中国软实力大幅上升,近期被动画片《哪吒二》席卷全球的票房奇迹再次证明。

欧洲等第二世界处境尴尬

在这个第一世界“三国演义”之外,光谱另一端的诸多全球南方(新的第三世界)国家,仍被经济贫困、环境、疾病和毒品、治理的无效和无政府状态等问题困扰,其间不少确实属于不幸的“失败国家”。它们对世界大局的影响终究有限。

笔者最为关注的,是新形势下的第二世界,那些既非不发达经济体,又在“三国演义”之外的国家,包括传统西欧和北欧发达国家,后来脱离苏联的东欧国家,以及后期加入发达经济体的韩国等,并认为,目前的欧盟以及美国以外的北约成员国,实质就是处境尴尬的第二世界。他们的经济并不贫困,但没有一个在领土、资源、人口、军事等综合实力方面,能挑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实力大国。尽管法国是联合国安理会成员国,也是拥核国家之一,拥有欧洲首屈一指的军队数量和核动力潜艇在内的武器装备,但法国从未在现代战争和国际关系中起过任何核心领导作用。相比法国的30万现役军人加预备役的实力,欧洲另一“大国”德国的现役军人人数不过18万上下,而且面临物资和器械装备短缺。欧洲两强尚且如此,其他国家,如实力不济的南欧,向来不问世事的北欧,后冷战时代才逐步复苏的东欧,又如何能在国际政治中发挥巨大影响力?

人们习惯于谈论“欧洲”,仿佛欧洲的一体化进程,欧元区的实现,真的制造一个作为实体的欧洲。事实是,今天的国际关系仍是以民族国家作为基本主权和利益单位,“欧洲”的本质仅是一系列实力意义上的中小型民族国家的散装联合体。笔者认为,这就是“欧洲”尽管是最直接面临俄罗斯军事行动威胁的当事方,却始终要在美国督促、监督下才有所行动,而事关欧洲安全的事务,可以在美俄两强的两个强势领导人之间就私相授受的根本原因。

从新的三个世界框架中看主权民族国家乌克兰,尴尬地位和悲剧命运恐怕一目了然。笔者不得不说,大国政治固然也有它们的悲剧,但小国,特别是地理位置不佳又不能妥善处理复杂关系的脆弱小国,可能是更大的悲剧,因为这个世界凭实力说话的丛林本质,从来没有变过。

作者是美国阿勒格尼学院历史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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