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新闻专业来说，西方新闻媒体长期主张的客观、独立、公正等原则，很大程度上一直是各地新闻从业员标榜并希望仿效的。美国围绕共和党建起的替代媒体生态系统，源于对主流媒体“客观性”的质疑。这样的思维很容易蔓延，改变大家对于客观真相存在的认知。
与主流媒体对抗，一向是美国总统特朗普重塑美国舆论生态的策略之一，这种对立局面在他第二任期中变得更为明显。
这几天，围绕白宫出台采访禁令、采访总统记者团人选破天荒须由白宫决定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在关注美国政治发展的记者圈中，许多人也都在转发美联社、路透社与彭博社总编辑的联合声明；声明强调，在任何民主制度中，公众必须能够通过独立、自由的媒体平台，接触到与他们的政府相关的新闻。特朗普将自己不喜欢的媒体排除在记者团名单之外，威胁到这项原则。
不论是对于媒体从业人员或一般受众来说，美联社、路透社与彭博社相信普遍都被视为历史悠久、信誉相当高的新闻平台。作为通讯社，它们也是全世界许多媒体机构获取国际政治、经济相关信息的可靠来源。
然而，在美国当前的政治环境下，主流媒体机构清一色被妖魔化的趋势，似乎也影响普罗大众对这些“老牌”机构的观感。尽管转发声明贴文的多为支持者，但令人担忧的是，也有好些人在留言中，影射这些媒体并非所自称的独立与中立；也有人质疑媒体机构在发声明之外，是否还有更大的能耐去反抗白宫的作为？
过去几十年来，能够进入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各处，近距离报道总统与团队动静的记者，都由记者群体自行决定。这个传统被打破，却也只是特朗普执政后，其中一项钳制主流媒体行动与言论自由的手段。他通过监管、诉讼、切断资金援助等途径，一一兑现了他对于“虚假”“失败”的媒体应受管制、被针对的话。
不仅如此，更值得关注的是，特朗普政府近来取消对多个新闻机构的订阅，用意相信不只是简单的财政节约。美国右翼舆论使用散播阴谋论的策略，刻意将一些新闻机构接收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资金的事件放大并进行操作，透过错误叙事，传播媒体接受民主党补贴甚至是“贿赂”的广泛印象，削弱、侵蚀媒体的公信力。
与特朗普走得甚近、被委任帮特朗普接管政府“效率部”的全球首富马斯克在X平台上就说：“独立媒体？笑死人。” 曾说“不要信任媒体”（don’t trust the news media）的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Jeff Bezos），近期正在全面改革他旗下《华盛顿邮报》的评论板块，限制评论只应支持个人自由和自由市场等价值观。这些或都是右翼舆论力量希望潜移默化影响公众对媒体观感的策略。
诚然，美国主流媒体在特朗普不主政的时候，已经因各种不同原因面临信任危机；在全球各地，一些较明智的读者也都清楚，媒体机构传播的舆论，或多或少都可能带有不同的意识形态属性，不一定能秉持百分百的价值中立。
然而，以新闻专业来说，西方新闻媒体长期主张的客观、独立、公正等原则，很大程度上一直是各地新闻从业员标榜并希望仿效的。美国围绕共和党建立起的替代媒体生态系统，合法性源于对主流媒体“客观性”的质疑，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思维也很容易蔓延，影响美国之外的更多人，改变大家对于客观真相存在的认知。这或许是特朗普时代给全球带来的最大危机之一。
在亚洲，许多规模较小的媒体机构，除了因特朗普冻结USAID资金与对外援助而受影响之外，也已经因国内政治环境等各种因素面而对许多针对。例如，在泰国与马来西亚等地，越来越多媒体从业人员开始意识到，反公众参与策略诉讼（strategic lawsuits against public participation，简称SLAPP）如何被企业与政府利用，让被官司缠扰的公民社会组织与媒体机构，陷入耗时费力的法律斗争，以使它们无法发声或生存下去。
此外，面对网络与社交媒体时代，公众改变获取信息的习惯，许多媒体机构因大量读者和广告主流失，已进入寒冬期。许多媒体机构在打信息保卫战之前，其实元气已大伤。
关于特朗普执政，本地资深媒体人默乐（Bertha Henson）近期在脸书发表的评论，令笔者尤其印象深刻。默乐指出，自己一向不喜欢特朗普，但当自己公开这么说时，许多人都说她是被西方左翼媒体舆论操纵（gaslight），才会对特朗普观感不佳。不过，她认为，尽管自己不是美国政治专家，却能深刻察觉特朗普正在分裂这个世界，扰乱国际秩序。默乐说：“我比较喜欢我们过去认识的美国，尽管这个自以为正义与标榜自己是民主堡垒的国家，有时候会令人恼怒，但至少这样的美国是和善与慷慨的。”
特朗普对舆论的主导，将美国政府与媒体之间的关系，推到高度不确定的阶段。这也应让全球的媒体机构与政府开始思考，两者之间未来应如何维系微妙的制衡关系。此外，面对政治、社会各种分歧加剧的可能性，媒体应标榜的价值又为何？客观性是否应继续是新闻报道的最大标准？或许媒体从业员是时候以更具创意与包容的方式，找到新的立足点。
作者是区域环保媒体与咨询公司益笔思（Eco-Business) 编辑部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