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来说，偶发且临时的交易协议，按照《交易的艺术》涵盖的技巧去办，应该不难达成，但要完全实现那些让美国再次伟大叙事框架下的各种目标，则是另一回事。
美国总统特朗普4月初宣布对全球多数国家征收高额对等关税后，不仅造成各国政商界和金融市场集体恐慌，也因他随后一再调整关税措施，而令各界摸不清真正意图所在。不过对于读过1987年《特朗普：交易的艺术》的人来说，当前混乱的局面并非不可思议，从宣布征税到日后或能达成的协议，都在书中所讲述的特朗普交易套路有迹可循。
特朗普将4月2日列为“解放日”，并宣布向全球多国实施征收高额对等关税政策，不过到了9日却又突然宣布暂缓他多次称为永久性的高额对等关税，唯独对中国，以一再反击为由，将关税累计拉高至近期的245%，并说等待对方低头来谈判。由于双方互相实施超高关税，贸易关系已经濒临脱钩断链的状态。
特朗普应对中国的反击，直接令人联想到《交易的艺术》中的一段交易技巧论述：“当人们对我不好或不公平或试图利用我时，我一生的总体态度一直是非常努力地反击……但我的经验是，如果你在为你所相信的东西而战——即使这意味着在此过程中疏远一些人——事情通常最终会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在特朗普1980年代涉足的一系列地产交易中，“大胆思考”是书中不断被提及的要素。“我喜欢大胆思考……大多数人都想得小，因为大多数人害怕成功，害怕做决定，害怕胜利。这给了像我这样的人一个很大的优势。”看看他这次宣布比市场预期还高的关税率，并在警告各国不可反击后，对于中国施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层层关税增加，再次发挥不按牌理出牌的本色，以进一步向其他国家示警不服从的严重后果。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出让各国对美国望而生畏的效果，以便促成对美方有利的交易。可是特朗普至今没透露出他心目中的理想交易成果是什么，只模糊冠之以“很好的交易”回应外界疑问。在谈到交易目标时，《交易》一书就写他是这么看的：“我的目标非常高，然后我只是不断地推动、推动、推动以获得我所追求的。有时我满足于比我所寻求的要少，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我最终还是得到了我想要的。”
事实上，特朗普可能现阶段都不知道他能实现什么目标。目前各界对他的高关税政策最终目的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宏大的“让美国再次伟大”叙事框架下，他究竟是为了要推行更公平的贸易，还是要大幅度增加税收，或者还是永久性地将生产转移国内，甚至就是要遏制中国。
也许目标不明确，终究是特朗普寻求交易协议的策略之一而已。正如《交易》一书概括的，设定远高于预期的条件，让对手无从下手，反复无常的变化，给对手施加压力，给出次优条件让对手急于接受了事，最终自己达到最初想要的结果。如果正如特朗普政府所称，共有70多个国家已经联系美国政府，要参与降低针对美国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谈判，暂缓对它们落实关税征收，就不令人感到意外。毕竟这样一来，对于第一时间就反击的中国可以形成更大压力，一旦接下来真能与许多国家达成新关税协议，特朗普就在实现目前尚有争议的众多目标道路上迈进一大步。
“夸张宣传有效无害”
有不少观点认为，特朗普这么一再施压、政策反复多变以及我行我素的风格，无形中造成一个几乎无法预测的经济环境，导致市场近期更为波动，增加美国可能陷入衰退的风险。但从现阶段看，他还是适当地运用炒作和对外自我传销的方式，来缓不确定性和市场波动所带来的冲击。他和他的政府官员不时声称“中国希望达成协议”，并在日本派部长来谈判后不久，就向外宣称谈判“取得重大进展”。《交易》就多次论及，夸张宣传是有效无害的，炒作可作为展现信心的一种方式，而信心在达成交易过程中，的确能发挥相当作用。也就因为这样，目前要说美国会陷入衰退，恐怕还言之过早。
如果要说《交易》的运用在关税政策上有何消极作用，那可能是缺乏长远的宏观战略考量。他的新关税政策无视美国过去的贸易协议，包括他在第一任期内签署的协议。从高额对等关税的宣布，到各国“乞求”要与美国谈判减免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对外宣称，那种“谁在乎他们是否恨我，重要的是他们是否怕我”的思维，无疑是在消耗美国当前强大的软实力，对于满足他要达成交易协议的目的，也许短期有效，但长远是否符合美国利益，恐怕是未知数。
具体来说，偶发且临时的交易协议，按照《交易》涵盖的技巧去办，应该不难达成，但要完全实现那些让美国再次伟大叙事框架下的各种目标，则是另一回事。就以迫使其他国家在自身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上让步，以及将制造业岗位迁回美国来说，本身就相互矛盾。如果关税降低了，制造业哪会回流美国；如果美国坚持不取消关税，贸易伙伴就怀疑它致力于保护主义，它们为何还要作出让步？
更重要的是，既然特朗普的美国已经欺凌盟友并背弃过去的协议，它在盟友中就变得越来越不可靠，以至于失去大家的信任和尊重，将来要与美国合作的意愿就会降低。这些都不再是《交易》中的雕虫小技所能解决得了的难题。
作者是本地时事评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