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大学从1956年开课到1980年举办第21届毕业典礼，完成25年的短暂历史，培育1万2000名毕业生。新马华裔社会万众一心，出钱出力，排除万难，艰辛规划的巍峨学府，从成立到被迫接受关闭的命运，一路上面对风风雨雨，无时或已，反映新马华文教育在要求生存与发展的过程中，道路迂回曲折、崎岖不平、荆棘满途。
南洋基因与南大精神
我们常说的“南大精神”其实是源于“南洋基因”，它特指在东南亚华人群体中的一种精神特质，基于特殊的历史背景和环境下形成的价值观和行为模式，譬如坚忍不拔、创新务实、家国情怀与社会责任。这个南洋基因，不仅影响当地华社的发展，也推动整个东南亚地区的经济与文化繁荣。
南洋大学是东南亚第一所由华人自发创办的华文大学，凝聚东南亚华人对华文教育的热情和坚持，也象征着中华文化在海外的传承。南大精神包括自强不息、力争上进的精神。只要这些精神的基因还在，“南大精神”可以通过多种形式和载体而存在、延续、传承、发展。
“南洋”一词不只是时空里的地理经纬度标识，更是一部东南亚近代发展史，也就是开发南洋的历史。南洋大学创校初衷，冠上南洋二字，意在纪念及景仰先辈南来开荒拓土的精神与功绩。南洋这名词相对于北洋、西洋和东洋。今天更通俗讲即东南亚，后来又延伸到亚细安。我们可以从百年大变局之风云雷动的时代场景，溯源到中国与南洋，特别是新马交织演绎着的千丝万缕关联。
从历史发展的外溢与延伸，我们看到先辈因为中国的动乱而下南洋，还有1937年至1945年席卷新马及东南亚华社的纾难救国运动，包括1938年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简称南洋筹赈会），前后向中国注入资金达50亿国币，以及包括驾驶员在内的3192南侨机工，为保障滇缅公路的国际物资运输线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华社结构特色与教育兴国理念
我们看到陈嘉庚和陈六使等华社侨领，都是“教育救国论”积极倡导与力行者。许多宗乡会馆、行业团体、华文教育、华商在东南亚华人社会中组成多层关系的“生命共同体”，争取自身和族群的利益。他们以血缘为纽带的宗亲组织，和以地缘为基础的帮派组织，创立并兴办以华校为主的华文教育。社群化运作的基本模式，实质为华人社团组织、华校和华商三者间的互动，华商积极捐资兴学，实质是作为中华民族一分子的爱国意识体现，也是主动自觉维护和传承中华历史传统的文化自觉的具体表达。
华文教育的斗争，实际上源自华族对保留自身中华文化的危机感，教育问题变成民族文化认同问题 。当时陈六使先生语重心长说：“身为华人，若不懂自己的文化，不知何以名之。”曾是南大理事会主席的黄祖耀也说：“南大不只是一所大学，它凝聚了东南亚华人的期望与理想，超越了社会的阶层和国界。”
南大成立之时局背景，最实际的问题是：华校生升学前景与师资问题。话说二战后新马华校数目逐年增加，华校中学毕业生要升大学以及中学教师来源渠道，势必成为问题，因为当时新马只有一所英文大学，就是马来亚大学；加上因为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的政治体制关系，要去中国升学或中国教师南来，几乎不再可能，因此创立一所本地华文大学就成为现实需要，这责任自然落在华社团体之领导人身上。1953年4月7日南大筹委会发表《创立南洋大学宣言》，列举四大理由：一、为中学毕业生广开深造之门；二、为中学培育师资；三、为本邦造就专门人才；四、为适应人口增加及社会经济发展之需要。
南洋大学是“人民的大学”，它代表新马两地的中华总商会还有各阶层的参与。南大的创办也得到马华公会大力支持，包括马来社群和英语教育人士的理解。
南大经过10年发展，毕业生接轨国际大学延续深造取得的成就，让新加坡政府在1968年不得不承认其文凭资质。根据王慷鼎的研究与统计，特别提到1959年至1966年旧制南大毕业生，获取国际知名大学硕士和博士学位的有414位，占学生人数的12.6%；这些都充分体现南大生与时俱进的学习能力，以及秉承“力求上进、自强不息”的南大精神。
南洋大学的发展不幸卷入政治漩涡，根据1963年9月23日《南洋商报》的报道，为了突破困境，陈六使鼓励南大毕业生参政，这步险棋使得南大问题更加复杂化，从教育的争执演变成政治抗衡。他希望在政治角力中胜出，借此一劳永逸地解决南大问题。但最后陈六使被剥夺新加坡公民权。
南大尽管在1980年结束它短暂的25年历史，但新加坡前总理吴作栋和李显龙在不同场合对南大的贡献做出肯定。回顾陈六使创办的南洋大学，不仅让成千上万的华人子弟不至于深造无门，而且为新马两国栽培工、商、文、教、政等各领域急需的人才，一些进入到新加坡政府的高效率体制中服务，也有创业的成为卓越企业家。社会上更有一大批南大校友穷其一生努力，从事华社、华报、华教各领域的文教工作，以及艺术与出版等事业。
文化遗产与庚续文化传承
我们还看到南洋基因的凤凰涅槃，在长堤对岸灰土地上铁树开花，南方大学学院、新纪元大学学院、韩江传媒大学学院相继成立，让马来西亚成为在中国之外，拥有较完整华文教育体系的国家。
南洋理工大学秉承华文教学的优越师资，至今开办28届中国市长班和10届校长班，当前中国各直辖市／省级的南洋理工大学校友分会，有多达4万名校友，陈嘉庚、陈六使基金会与纪念馆相继成立。通过南洋基因，我们看到更多来自文化的力量和文化价值观。
南大精神的延伸为中国崛起下的东南亚华文教育发展带来新的机遇。根据尤索夫东南亚研究院2024年的报告，亚细安对中国投资的欢迎程度，已从2023年的38.9%增加到2024年的50.5%。中国的一带一路与区域经济发展，推动中国与亚细安两个场域迈向新的历史机遇。各种资源的跨境运作与整合，需要更多社会和教育等方面的密切接轨。我们如何从南洋基因（含南大精神）中得到启发，值得深思。南洋大学虽已在1980年走入历史，但南洋基因将永远流淌在海外华人的血脉里。
作者是南洋大学校友学术会理事 世界华文民间文化学刊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