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官方称油气议题已有结论，但我觉得还有众多变数，而国油立场也很强硬，所以短期内不可能会有进展。这也意味着油气议题将继续成为安华在今年内稳住政权的最大挑战。
马来西亚政坛近期爆发有关回教徒指南的争议，让这个国家的舆论似乎将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其中，直至首相安华与雪兰莪州苏丹沙拉夫丁表态，反对回教事务部长纳因制定相关指南，才告一段落。也在差不多的节点上，马国还出现另一道议题，虽然不如回教徒指南风波那么引人瞩目，但对目前的团结政府也有一定程度的影响，稍有差池，还可能会为安华政权的稳定带来变数。
这就是国油公司（Petronas）与砂拉越政府之间的石油主权拉锯。当然，这个争议由来已久，但会在近期浮上台面，主要是因为掌管联邦法律与体制改革的首相署部长阿莎丽娜，不久前在国会下议院回答砂拉越民主行动党主席张健仁的质询时透露，布城已促成国油与砂拉越政府达成协议。后者承认相关石油公司在砂拉越开采石油与天然气的绝大部分权益，作为回报，国油接受砂石油公司（Petros）为州内的天然气聚合商，并且愿意在液化石油气领域与之配合。
阿莎丽娜的回应意味着两种情况：其一，砂拉越政府尝试透过自己在2016年订立的《天然气分销法》，来争取石油与天然气资源分配主权的努力已遭遇挫败，因为砂总理阿邦佐哈里在1月7日与安华的会面上，已经承认《1974年石油发展法》和国油在砂拉越的地位。这意味着原本要挑战联邦石油法令与国油在州内地位的分销法，已失去最初意义，国油公司不再须要遵循分销法的规定，在进行天然气开采和分销前，向砂拉越政府申请准证。
其二，砂拉越政府原本期望透过《1958年石油采矿条例》来挑战石油发展法令的合法性，因为石油法令规定州领海在距离海岸三海里之内，而在三海里以外所发现的油气，开采权均归联邦所有，但开采条例却规定州领海为海岸200海里之内。尽管这两套框架对领海的诠释互相抵触，但国油确实在2018年6月与砂拉越政府对薄公堂时，因为这点而败诉。这让后者在领海诠释上，处于较有利的地位；然而，最新进展隐喻砂拉越初步接受1974年的衡量准则。
这些情况表明，联邦政府与国油已经成为这场长达10年的油气主权拉锯中的最大赢家，除了原本有利于布城与国油的现状不会出现改变，国油也仅愿意交出分销盈利份额较小的液化石油气给砂油公司。这个结果似乎与砂拉越政府早年决定争取油气主权后，所订下的目标有些差距，进而引起砂拉越舆论的密切关注。州内不少民众对此感到不满，特别是半城乡地区的达雅群体，更是在各大社媒平台抨击阿邦佐，而他们正是砂拉越执政联盟的票仓。
由于批评声浪此起彼落，砂拉越政府以及政党联盟（GPS）要员迅速出面澄清，表明其中不存在主权出让、权益妥协的情况，并指责这是在野党的不实指控。阿邦佐也在张健仁挑起这项议题的两天后，向记者解释政府承认联邦石油法的前提是，砂拉越对境内的油气生产必须拥有发言权。这意味着国油今后在开采与分销时，必须与砂油合作。只不过，这些解释似乎消除不了当地民众的疑惑，政坛也出现1974年和2016年互相冲突的法规能否共存的质疑声音。
因为坊间争论仍存在，这让阿邦佐在2月12日面对记者追问时，不得不承认，国油与砂油的合作原本应该水到渠成，只是双方仍需要更多时间来敲定细节；阿莎丽娜也在第二天改口表明，两造的合作细节其实还在商榷中。这很大程度解释何以最新的油气议题被挑起后，联邦与砂拉越朝野皆无法直接、具体展示谈判与法律细节。只不过，让人继续疑惑的是，阿莎丽娜两周前的回应，以及砂执政党之后的声明，并没有提到细节仍在敲定。
这很重要，因为如果细节真的尚未敲定，掌管国会与法律事务的联邦部长，以及从政经验丰富的阿莎丽娜，不可能会在当时以如此笃定的语气回答议员提问。因此，我觉得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安华与阿邦佐对砂拉越舆论在这方面的激烈反弹，有些出乎意料，让他们不得不对油气主权的议题，特别是国油与砂油的谈判，进行更进一步的战略调整，以免节外生枝，甚至让代表砂独势力的肯雅兰全民党（PRK）赚得谈资。
当然，对阿邦佐而言，他的政治压力较小，因为所属的土著保守党（PBB）刚完成改选，阿邦佐在没竞争的情况下蝉联党主席，再加上砂民行党内知名的马来领袖阿都阿兹加入土保党，这些都展示阿邦佐坚如磐石的政治地位。而且砂议会到2027年1月才届满，他们还有承受压力的本钱，能透过战略性妥协来跟布城交换利益；毕竟，安华会比阿邦佐更希望议题尽快解决，因若长期无法解决，国际投资者可能会因为国油与砂拉越的资源分配不明朗而有所顾虑。
这种不稳定局面，也会导致国油随时面对盈利缩水的风险。国油是马国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这种风险对安华来说是毁灭性的。另外，砂政盟的“信任供应”也是安华政权的稳定支柱。尽管阿邦佐地位稳固，但他仍重视达雅族的民意变化，若不满情绪酿成反风，他将毫不犹豫地撤回对安华政府的支持。因此，尽管官方称油气议题已有结论，但我觉得还有众多变数，而国油立场也很强硬，所以短期内不可能会有进展。这也意味着油气议题将继续成为安华在今年内稳住政权的最大挑战。
作者是马国时事评论员
拉曼大学政治与新闻系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