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生活不能自理，却有本事强奸别人？”
过去半个月来，中国互联网上关于高龄性侵犯的讨伐声浪持续高涨。年过七旬甚至年高九旬的性侵犯因“生活不能自理”而逃脱牢狱刑罚，引发骂声一片。还有人质疑高龄是否已成为年迈性犯罪者的“免死金牌”。
中国舆论对高龄性侵犯被判入狱未执行问题的关注，始于湖南省邵阳市中级法院今年2月发布的一则公示。
这份官方公文显示，年高93岁的邵阳县周姓农民，去年10月因强奸罪被法院判入狱15年。不过，邵阳县看守所去年11月以周姓老翁“生活不能自理”为由拒绝收押，建议对犯人暂予监外执行。邵阳中院今年2月12日受理后，向社会公示三天。
中国刑法规定，普通强奸罪量刑一般在三年以上、10年以下。只有奸淫幼女、强奸妇女情节恶劣；强奸妇女、奸淫幼女多人；奸淫不满10岁的幼女或造成幼女伤害等几种加重情节，才会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
中国媒体指出，周姓老翁以九旬高龄之躯被判入狱15年，可见其性质恶劣、情节严重的程度。
但与此同时，中国法律也规定，75岁以上的老年人犯罪，在量刑、服刑等多方面可获从轻或减轻等待遇，或基于现实情况不予收监服刑。这也为犯重罪的老人打开逃脱牢狱之灾的大门。
中国新闻周刊2月17日引述邵阳县社区矫正管理局工作人员表示，如果法院最终确定实施社区矫正，周姓老翁报到后将进入监管，每天须两次手机打卡，每月到司法所报到学习。在接受司法矫正期间，周姓老翁将被允许居住在家中，但无法离开县域范围。
据了解，本案受害者是当地一名未成年女孩，也因此这项监外执法的决定更难让中国公众接受，话题2月18日冲上微博热搜，引发舆论一面倒抨击。
许多网民质疑：“93岁可以强奸别人，但是生活不能自理，会不会太荒谬？”“作案时生活怎么能自理？”“留他逍遥法外继续做恶犯罪吗？都说法不容情！这是让他倚老卖老吗？”“这难道不是助长年长犯罪者为所欲为？”“对于被害的小女孩，公平何在？”
也有网民批评：“还能在本县范围内活动，那不是相当于一点惩罚都没有。”“监外执行？周围邻居不恐慌吗？尤其家里有还未成年不懂事的小姑娘。”
对于加害者仍居住在原址、是否会对未成年受害者造成影响，《济南日报》旗下客户端新黄河2月18日引述邵阳县社矫局工作人员说，司法所还没就此答复，“具体还不知道是怎么办”。
公开资料显示，截至目前，官方对该罪犯是否暂予监外执行仍无定论。
邵阳县下花桥镇政府工作人员表示，这起强奸案发生在2021年，官方早已完成对受害者的安抚帮扶，“受害者家属不愿意报道这个事情。受害者的意思，就是不要把这事公布在网上，越少人知道越好。”
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赵良善指出，在中国有三种情形可在罪犯被判入狱后暂予监外执行：第一，患有严重疾病需要保外就医者；第二，怀孕或者正在哺乳婴儿的妇女；第三，生活不能自理者。他分析，周姓老翁应是年事已高及健康状况得以监外执行，“这种情况在司法实践中并不少见”。
赵良善认为，湖南邵阳这起案件之所以让公众产生诸多联想，还是缘于相关部门未公布周姓老翁“生活不能自理”详情。他说：“需要一个具有权威性的结论，不能宽泛地说生活不能自理，没有给老百姓一个合理性的解释，所以大家就产生联想的空间了。”
至于公众情感上难以接受此事，赵良善分析指这可能还源于中国司法在实践中，对年满75岁以上、故意犯罪者基本都减轻处罚。他认为，周姓老翁对其他女性可能仍有危害性，这就需要司法部门高度重视，加强对这名强奸犯社区矫正期间的监管，“对这种具有社会危害性的人来讲，不能等闲视之。”
中国司法宽纵高龄罪犯背后的无奈
湖南邵阳的案件处置并非个例。《广州日报》旗下《南风窗》杂志2月25日报道，一名26岁张姓女子当月实名举报，1月21日她在上海一家纺织公司面试理疗师过程中，被73岁朱姓董事长性骚扰和猥亵。受害者报警后，警方对这位董事长开出行政拘留五天处罚，但过后因他超过70岁未执行。
2月17日，江苏南通一女子在出租屋内遭70岁房东猥亵，报警后房东被处以行政拘留七天处罚，但同样因房东年龄超过70岁未执行。案发后，房东家人据报态度很嚣张，其子还称：“70周岁不执行处罚是（法律）给的‘福利’，有‘免死金牌’。”
警方对高龄罪犯“网开一面”看似不合理，实际有法可循。中国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对70岁以上的违法行为人不执行行政拘留处罚。
除了犯罪可轻罚，中国满75岁的老人还享有其它“宽容条款”，包括不适用死刑（除非特别残忍手段致人死亡）、被判拘役或入狱三年以下可缓刑等。
《南风窗》指出，中国司法对老人从宽处理的背后是现实的无奈，即中国监狱看守所系统目前并不具备关押高龄罪犯的条件。
报道引述一名地方监狱管理局副局长2021年10月在研讨会上的说法，指在押罪犯当中老年罪犯数量正在不断增加，这个群体还伴随着疾病问题突出、犯罪类型复杂、改造难度较大等特点。老年人行刑成本也逐步增大，其中最明显、最直接的是医疗费用。
目前中国监狱并未对老年罪犯进行科学分类管理，很多地区没有集中关押老年罪犯的监狱，也没有集中关押老年罪犯的监区，不利于进行针对性管理和改造。
随着中国社会老龄化不断加剧，老年人犯罪增加可能难以避免。以高度老龄化的日本为例，当年65岁以上老人仅占全体犯罪者的2.1％，但到2019年已升至22％，暴增10倍。
对此，一些中国媒体呼吁提升看守所、监狱对老年犯罪分子的关押矫治能力，做到“应押尽押”“一个也逃不掉”。
推动看守所、监狱的“适老化”改造，软件、硬件要做全面提升，完善相应管教人员、医护人员的配备，不仅能兼顾对老年服刑者的人道照顾，也能压缩老年罪犯因“生活不能自理”而无法收押的空间。不过，这也将令捉襟见肘的地方财政面对更大挑战。
官方立法执法时保障年长罪犯人权本无可厚非，但同时也有必要确保法律震慑力、照顾社会观感。近期的舆论争议，将考验官方未来如何在上述各项考量中取得更好的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