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舆论一年一度揭露消费市场黑幕的“315”打假热潮上周如期而至。在众多今年被曝光的市场乱象中，最受瞩目的，当属可24小时不眠不休的人工智能（AI）机器人日以继夜每天拨打10万通营销电话。
AI机器人成骚扰电话帮凶，是在AI换脸诈骗近期受到高度关注之后，不法分子进一步利用新科技从事犯罪活动的最新迹象之一。这个新现象引发部分网民担忧AI被迫“助纣为虐”，多地官方更连夜针对涉事企业展开调查。
自1991年起，中国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政府相关部门与中国消费者协会三方每年都固定共同主办3·15晚会。节目在国际消费者权益日3月15日晚播出，曝光中国社会生活中侵犯消费者权益的案例，逐年形成中国年度打假盛会。
上星期六（3月15日）播出的央视3·15晚会，节目长达两个半小时，当中揭露了九个行业乱象，其中的AI机器人拨打营销骚扰电话调查报道，引发舆论关注。
央视3·15晚会指出，过去一年多中国网上出现很多外呼公司的广告，宣称能帮助商家以俗称“电销”的方式，向手机用户拨打营销电话。这些外呼公司并打着“高效触达用户”“精准拓客”等旗号招揽生意，甚至还宣称可通过AI机器人拨打营销电话。
据央视在多地调查发现，AI机器人拨打营销电话已成为外呼行业主流。这是因为机器人不知疲倦，可日夜拨打营销电话，效率比人工高出数倍。机器人输出的声音由真人录音制作而成，也让接听用户难辨真伪，接听率由此提高。
凤凰网科技星期六引述北京王姓女士表示，她上周接到的骚扰电话不计其数，最近一次电话那头传来甜美的女声：“您家孩子需要英语辅导吗？”
王女士指出，以前能清楚识别出AI机器人客服，但现在往往对话几轮才能确认：“不知道是不是技术又进步了，现在的AI推销员实在是太像真人了。”
上周末被央视节目点名利用AI机器人发动电话营销的，包括北京优音通信、飞鸽传书（上海）信息科技、四川淘金你我信息技术、上海智优擎网络科技、合众易联（成都）科技等多家外呼公司。
其中，上海智优擎自称是市场上外呼智能机器人技术上的佼佼者，服务过5000多家企业，目前主要承接涉及教育培训、健康医疗、建筑施工、金融贷款等行业业务。
在不知对方真实身份下，上海智优擎田姓经理曾向央视暗访记者展示AI外呼机器人的真面目。上海智优擎给一个客户测试运行中的系统后台显示，一家口腔医院AI机器人的话术呈现在电脑屏幕上，每句话都设有相应的触发关键词，一旦接电话的消费者说了相关语句，AI机器人便会根据关键词转到对应的回复内容。几个回合下来，电脑系统就能根据消费者的回答内容，一步步判断出接听电话的消费者是否属于意向客户。
一台外呼智能机器人一年的使用成本据报仅约1万元（人民币，下同，1800新元），平均每天可拨打上千个电销电话，工作效率远超人工客服。医疗健康、教育培训、金融贷款等机构以万元年费购买服务，将营销成本压至人工的十分之一，也源源不断地滋养这个黑产。
北京优音通信工作人员透露，AI机器人一天拨打10万通电话，每次会海量外呼拨打一两百通。
外呼公司工作人员承认，在为用户提供电话销售服务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消费者的投诉，但他们对此并不担心。
四川淘金你我公司的杨姓经理称，他们跟运营商关系比较好，如果不是很大的投诉都能去申诉，内部处理掉。对个别投诉无非就是“罚点钱的事情”，即使封号他们也能随时更换线路或是号卡，对电销运营不会产生影响。
针对3·15晚会曝光的AI机器人拨打营销骚扰电话等问题，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上星期六连夜组织北京、上海、广东等地通信管理局，查处涉嫌违法违规主体，责令基础电信运营商立即关停涉事线路，并督促互联网平台企业全面清理违法AI外呼软件销售推广信息。
工信部还表示，将持续采取有力措施，强化对基础电信运营商、呼叫中心企业等监督检查，严厉查处违法违规企业，加大曝光力度，积极配合有关部门打击网络黑灰产业，全力营造安全健康的信息通信消费环境。
成都高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星期天（3月16日）凌晨也回应AI一天打10万个骚扰电话的问题，通报称已针对被央视揭露的合众易联（成都）公司操纵骚扰电话开展现场调查，后续将进行处置。
不过，部分中国舆论对官方的被动出击并不买单。针对AI外呼机器人沦为骚扰电话产业链帮凶，有中国媒体本周就此罕见将炮口对向政府部门，批评官方不作为慢作为，表明舆论对AI疏于管制可能危害社会担忧日益加剧。
《湖北日报》旗下荆楚网星期一（3月17日）发表评论，指上述现象不仅反映出不法人员的嚣张，更暴露出监管的形同虚设，“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是，央视记者都能发现的问题，监管部门何以十分被动？”
评论指出，骚扰电话如同顽固的“牛皮癣”，严重干扰民众正常生活，已成为社会一大公害。产业链源头涉及到多个环节，包括非法提供数据者、利用这些数据拨打骚扰电话的营销公司，以及开发AI外呼系统的技术公司。
评论认为，拆除骚扰电话产业链，不能只靠央视记者“年年去骚扰”，监管部门却“稳坐钓鱼台”，心里“波澜不惊”，好像骚扰电话产业链和自己无关似的。评论还称，找到问题源头并不难，无非是顺着骚扰电话，就能找到做广告的商家；顺着做广告的商家，就能揪出违法的信息公司；顺着违法的信息公司，就能揪出灰色链条上所有的魑魅魍魉。
中新经纬也发评论，指AI机器人每天拨打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的营销电话，是对公共秩序的扰乱，这种技术滥用不是“罚点钱的事”，敦促监管部门加大对违法外呼公司的查处力度，提高其违法成本，让它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评论也认为，AI技术本身并无善恶之分，但使用者的意图和行为却决定了其走向，呼吁舆论不能容忍技术被滥用为作恶的工具。
中国首起AI撰写色情小说被判罚案例
另一方面，AI上周还传出被中国民众用于撰写色情小说，触犯中国法律被法院判罚的首起案例。
中国媒体3月14日引述湖北大冶市检察院披露案情，指一名何姓被告利用AI技术撰写色情小说牟利2万多元，法院以制作、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判处他有期徒刑10个月，并罚款5000元，同时追缴全部违法所得。
法院指出，何姓被告2022年11月至2023年3月利用AI程序撰写色情小说，并使用翻墙软件在境外黄色网站发布，同时在另一网站售卖，总计售卖约760篇次，共计获利2万2874元。
可以预见，AI这把“双刃剑”在不远的未来肯定将被更多不法分子用在不同的干案场景以假乱真，触及的面也将越来越广，轻则扰民，重则诈骗造成民间财务、精神损失，还可能进而在社会上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误会误解，种下更多不信任甚至仇恨，影响社会秩序稳定。中国乃至世界各地的监管执法者是否已为上述情况做好准备，目前仍需打上一个大问号。
